当前位置: 首页 > 滚动

【宋薛】纸醉金迷16~20(宋岚x薛洋) 世界时讯

来源:哔哩哔哩 发布时间:2023-03-15 09:50:35

cp:宋岚x薛洋   有聂瑶 曦桑 忘羡等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年龄操作,现代设定,娱乐圈  反/包/养/ 长篇,慢热,ooc

17岁高二打工模特宋岚因一次见义勇为,被卷入娱乐圈中,和当时24岁已是一线明星,玩世不恭的薛洋发生的故事。

成长型故事。有刀有糖

--------------------------------------

十六、

不拍戏的日子似乎一下子清闲下来。宋岚抓紧时间补完剩下的暑假作业,并且忙着置办一些生活用品,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跑个不停。钱在杀青的一星期后打到了卡上,虽然按照合同上的要求这些钱远远低于他实际应得的那些,但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经济压力。

除开一些必须要有的开支,比如学费生活费这些,剩下的钱宋岚都放在卡里攒着,打算等以后还上薛洋帮他垫付的医药费。

说起薛洋,宋岚现在想起他,心情终于不再像离开的那天一样,总带着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尽管他还是觉得前一晚发生的事对自己是一种羞辱。他没法劝慰自己说“没关系,他喝醉了”,恰恰因为薛洋喝多了他才感到出奇的愤怒。因而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对薛洋是抱有某种期待——比如头脑清醒或者至少记得他是谁的时候,新的愤怒冲了上来。承认自己喜欢薛洋比叫他立刻去死还要更难以接受。

可他没有办法否认。身体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提醒了他。

喜欢,他从来都想过自己会和这个词扯上关系,尤其这个词的另一边连着的人薛洋。

在他们这个年纪会喜欢上什么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了。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荷尔蒙躁动不已又叛逆的时期,很多人都背着家长和老师偷偷谈起了恋爱,甚至于尝过了禁果。严肃如宋岚也收到过不少的情书。

但薛洋和那些同学,和所有他认识的人是不一样的。没有哪个人一天到晚像他那样热衷于惹他不高兴,仿佛他吃了瘪生了闷气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恶劣至极。但正是这种恶劣让他没有办法忽视掉。

忽视,说的轻巧,他也想这么做。但薛洋的影子异常清晰地停在脑海里,挑衅地半露着一对小虎牙,半真半假地笑眯了眼睛。越是想忽视越是难以忽视。无论喜欢或是厌恶,他的心都因为这个人乱了方寸,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轻易去除。

或许真的有异性相吸这种说法,像磁铁的两端,正因为方方面面太过不同所以才像现在这样被吸引着,尽管不愿却挣不脱。

宋岚心有怀疑,曾想过这一切不过都是薛洋的手段,故意引他。但薛洋对他和对别人没什么两样,帮过他不假,可打的时候更多,对聂怀桑都比对他要好。也许是欲擒故纵也说不定。像这样,在他的手段下越陷越深,更叫他对无力抵抗的自己感到愤怒。

希望这只是青春期中由于荷尔蒙上头而爆发的一个小小意外。宋岚决心将这种喜欢维持在欣赏这一程度,并自信自己能够做到不陷得更深。本来啊,爱应该是两个人互相的,哪怕是上床也应该是在双方感情浓烈的时候自然而然发生的,他和薛洋,根本没这个可能。

说到底薛洋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因为之前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人。宋岚在困倦中催自己闭上眼睛,暂时把薛洋忘在脑后,以免明天开学迟到。

在半梦半醒的恍惚时刻,在某一个翻身呓语中,薛洋又悄悄溜了回来,大咧咧地赖在雾霭一般的梦里。

到底为什么……非要喜欢上那种人。宋岚不情愿地咬紧下唇,最终输给了困倦,拥着他睡着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像每一个秋日那样清爽,空气中涌动着些微凉的风,从每个毛孔涌进涌出,顺便将疲倦带走。

返校是在上午,宋岚匆匆将全班的作业收齐清点一遍后,和各科课代表一起把它们搬去了办公室。再回来时新学期的课本刚发到一半。又是一大堆书。他一本本地摞起来,按照学科把课本和练习册归好类,收进课桌里,再把抄好的课程表贴在书桌上。

忙碌了一个早上,宋岚在大扫除才有时间和晓星尘说上话。在他们两个踩在窗台上合力擦着一大块玻璃的间隙,宋岚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了常若那件事——因为晓星尘显然很担心他会禁受不住那些言论,所以迫切地想知道细节如何,在宋岚一再保证他并没在意之后才松了口气。

“这么说,是薛洋帮你的了?”

宋岚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就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尖叫。

“薛洋!班长你真去演戏啦?!我我我看到微博还说那人和你长得好像呢!!”

得,这一嗓子喊出来简直就像在人群里扔进一串爆竹,只是他们不是躲避,而是争先恐后地想挤到宋岚这边,原本就闹腾的教室现在更是吵得快翻了天。宋岚低头一看,潮水一样的黑色脑袋看得他有点晕。不待他拿出班长的威严让他们安静一些时,底下已经沸沸扬扬地讨论开来。嗡嗡连成一片的声音了,他只听到那人的名字被反复提起。

“薛洋啊,我也见过。”晓星尘看出他的窘迫,含笑为他解围,“真人比电视上更好看,人也挺好的,没新闻上说的那么暴脾气。蛮可爱的。”

呵呵。

宋岚简直要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他就从没见过比薛洋脾气更古怪的人了,变着花样地折腾身边的人——当然主要是苏涉,逼的还算好脾气的经纪人分分钟暴走。

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写着艳羡的脸,上面毫不掩饰地溢满了对薛洋的喜爱和痴迷,甚至有几个女生在小心地询问可不可以托他给薛洋带些小礼物。

这些毫不知情的人,只看到了一点就以为自己知道了他的全部,殊不知那只是镜头前华丽的伪装。俊俏的面庞下无人知晓那只是恶鬼在人世的伪装,蛊惑着所有看过他的人,要他们为他疯狂。

爱总是盲目的,若是知道那个人的真面目如何,这些说着喜欢的盲目的人还会继续喜欢他吗?

宋岚面无表情地跳下阳台,穿过喧闹的人群去投洗手里的抹布,微凉的水穿过手指毫不留恋地落进池子里,又打着旋消失不见。他眨了眨眼睛,沉默地拧着手里的东西,拧的干干的,一点多余的水分都不留。用力再用力,连同心里酸涩的情绪一同拧干。

他总归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他站直身子松了松手,看着那布料慢慢伸展,却皱皱巴巴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他想,他总归是和那些人不一样的,他了解薛洋的恶劣,但还是抑制不住去喜欢。

平白的,对这样的自己有了点恼怒,却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过错。真正该去责备的人半笑不笑的站在脑海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黑亮的眸子熠熠发亮,叫人没法开口说出苛责的话。怎么能怪他?睁着眼睛往坑里跳的人明明是自己啊。

他和那些人也没什么两样。盲目的让人怨恨。

宋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终选择了妥协。而赢得这场胜利的人显然毫不知情。

日子照旧波澜不惊地往前走,没有因为心虚烦乱的缘故停上片刻,让他能在高三繁忙的课业中稍稍喘口气。原以为要过上许久才能见到薛洋,不曾想到开学没多久就接到了苏涉的来电。

他捂着口袋溜进卫生间,抽出静了音的手机——薛洋扔给他的那个,按了接听。

“……之前和你说的综艺还记得吗?”经纪人的声音经过电波处理机械的像个假人,平滑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安排下来了,等下你到公司来,今天有个小采访,和薛洋一起的。等你们采访完我再和你细说。”

宋岚迟疑道,“我等下还有物理课。请假怕是请不下来。”

“这你别担心,我都交代好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似是被他的孩子气逗得。“上次送你回来就找校长和老师谈过了,当然条件也有,成绩不能下降。”

“……”我谢谢你啊。

“快去收拾东西吧,等会见。他应该也快到了……”

他?他是谁啊?

宋岚还没来得及问,那边就先一步挂了电话。他还没来得及把电话放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毫无防备地冲击着心脏,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锅炉房炸了。声响没有平息,一浪高过一浪。他不由得捂住耳朵,快步从隔间走出,回班收拾书和卷子。越走越觉得声音响,像是全年级的女生都聚集到他们班级里扯着嗓子尖叫。奇怪,她们为什么都要在门口站着?

宋岚不明所以,扒开门口聚着的人奋力往里挤,走到一半忽然顿住了脚步。他忽然就明白方才苏涉说的他是谁了。周遭尖叫欢呼声连成一片,震得耳朵嗡嗡,脑子也似缺氧般晕眩起来。

薛洋懒懒一挥手,将手里签好名字的本子随手递给前排的女生,冲宋岚挑了挑眉,头偏过向外面晃晃,随即直起身子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向外迈步。笑眯眯的样子简直可恶。宋岚脸上发烧,不习惯像他这么招摇,冷着脸闷着头整理自己的东西,全然不管周遭议论之声。

一分钟或许半分钟,难堪拉长了时间,宋岚从教室里出来时不由得松了口气。惹起骚乱的人环抱着臂膀倚靠在阳台上摇头晃脑哼着一支新歌,刚好唱到了尾声。

淡金色的阳光从云层中丝丝缕缕地落在那人肩上,柔和了眉眼,夏季最后的雨在做悲伤告别,哭泣着慢慢走远。只剩下他们两个站在窗边见证着这一切,合着最后一两个音节,融成夏日最后的挽留。

我亲爱的你,请不要像雨一样离开。

十七、

雨下了一会就停了,倒省了他们两个共打一把伞的尴尬。

乘坐薛洋的车无论哪次都说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平常在市区还好,若是上了高速道上没车,车飙得跟插了翅膀似得。对副驾驶座上的人来说,“坐一会儿就适应了”这句话显然没个屁用。

宋岚整个人都快陷进座椅中,面前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压迫着,让他无论如何也直不起腰从柔软的毛垫中逃脱。眩晕感搅得耳朵嗡嗡作响,但却不完全是因为晕车。车厢里不知名的幽香加重了头晕。淡淡的,若有似无,从邻座的人身上一股一股散出,钻进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暖乎乎地裹着他。

那个吻,他还记得吗?

宋岚低着头,不合时宜地想到那天晚上,忍不住侧侧身子从眼角偷偷看他。

“说起来,你上次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薛洋忽然开口吓了宋岚一跳,连忙摆正姿势坐得端正,但问话的人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苏涉送你的?我醒的时候没看见他在剧组还有点纳闷,你要是晚点走我就能告诉苏涉拿点蜂蜜柚子茶了,喝的太多头疼的要死。”

看来是不记得了。

气恼的酸涩情绪涌上来,宋岚冷冷点点头,连一个气音都懒得给薛洋。

薛洋对他这态度不满,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眼珠转了两转,又有了新的主意。停了一会继续说道,“等下的采访只是网剧的采访,问题你过一遍有个准备。至于综艺,苏涉那天和我说了,你是客串,以嘉宾的形式只录前两期,这之后我就要去国外参与剩下的拍摄行程。你可别太想我啊。”半是开玩笑地说出最后一句,意料之中地看到那人冷漠的面容起了波澜,在抗拒和厌恶之中他没忽略掉那一点点的惊慌失措。

“我没……”宋岚咬牙反驳,声音渐渐低下去,余下的话语淹没在喉咙的吞咽声中,不知道到底再反驳些什么。

别扭一直持续到他们两个进公司见苏涉。还是上次那间小会议室,但再次坐在这里心境早已不同。宋岚拿过苏涉递来的纸,用中性笔认真圈出需要自己回答的问题,以及一些宣传之类的重点词汇,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薛洋则显得放松的多,这类采访对他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紧张的,略略扫过几眼就放到了一边,仍旧和苏涉打趣说笑。不胜其烦的经纪人挥挥手,打发助理把他俩带去录制的休息区,在那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了。

主持人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的脸上浮着浅浅的红晕和梦幻般的微笑——宋岚很熟悉这种微笑,女孩子见到喜欢的人的时候脸上总是会不自觉地浮现出这样幸福的笑容,他在很多人脸上都见到过这微笑。主持人走过来和他们交流流程,目光从稿子上悄悄溜开,定定地望着薛洋,盯的时间太久又唯恐被人发现,急匆匆地转移视线,却又忍不住又转回去,脸上仍旧带着大大的满足般灿烂的笑容。这笑容多少有些刺眼,宋岚冷眼站在薛洋后面,细微的痛觉刺激着胸腔之中略微靠左的地方。

薛洋没有察觉,或是装作没有察觉,他太习惯被人用这样爱慕崇拜的眼光看着。照旧是双手插着口袋,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半露着招牌式的虎牙,在镜头前面展示着自己,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吸引着别人去注意。

大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意识到这个人是如此耀眼。

宋岚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紧张和不安都压下去,镇定地向前迈出一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当你决心向着更耀眼的地方前进,会有灼热的光亮从体内迸发而出,将原本清冷太过的眉眼渡上一层凛冽的寒光,如剑出鞘。终有一天他会真正跨过他们之间横着的东西——年龄、阅历或者其他什么的,真正地站在他身边与他比肩。

到了那时候,或许他也有资格做个对他来说稍微特殊一些的人罢。

采访持续的时间不长,一个小时左右就结束了。苏涉送走了人又折回办公室。薛洋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吃着摆在茶几上的硬糖。宋岚放下手里的英语单词本抬头看了眼,从他手上接过企划书。

这个综艺宋岚之前没看过,但国内已经做到了第三季,有着不错的口碑和关注度。有些类似于密室逃脱,男女嘉宾通过寻找线索解开谜题然后为各自的队伍换取分数,但各自队伍之中还会有卧底,在最后需要被指认出来。整个游戏考验的不止是智商还有反应力和演技,表现的好自然会圈粉。但宋岚没想过这节目居然还有剧本,面色难免有些凝重。

苏涉等他们两个都看完了之后才开口,“大致的流程和安排都在这上面。薛洋,节目里注意些,这次一起录节目的人有王灵娇,别又去捉弄。”

“温家的那个?”薛洋嗤笑一声,宋岚听得出这里面满是嘲讽,“演戏全靠瞪眼和嘟嘴,再不然就是露肉,说她是花瓶都便宜她,花瓶好歹还能看。”

“能不能看都和你无关,得罪了温家下部戏就没你的事了。”苏涉揉揉隐隐胀痛的额角,深觉这话薛洋是听不进去,转而面向宋岚,“你和他,还有公司同组的一个姑娘在一个组,你帮我看着他。出了事你和我说,我告诉金先生去。”

薛洋重重哼了声,但苏涉没理他,只等宋岚点头。宋岚无法,匆匆上下晃了下脑袋,幅度极小,似是不太情愿。苏涉也不在意,略微笑笑,显出几分和气,语气也和悦了许多,“还有我要提醒你,公司给你定的人设是高智商的冰山少年,在转型之前就是这样的定位。当然我是很放心你的,像平常一样就好。只是别总黑着张脸,看着像跟谁置气似得。苦大仇深的可不行,要得罪人的。”

“他可不怕得罪人。”薛洋懒懒打个哈欠,腰往下塌了点,越发要融到沙发里。

“你以为是你那时候呢,现在可不流行你这样的了,一张嘴没半句好话。”苏涉又笑了,“不过也好,连讨人厌的地方都有人喜欢,怎么都有粉丝买账。”

薛洋笑笑,低头专心吃糖,不做任何评论。粉红的舌尖卷起糖纸上小小的青绿色的糖果,苹果味道,如果现在接吻的话大约也是同样的味道,青涩的甜味,微微带着一丝丝的酸。

“你总看着我干吗?该不会真舍不得我吧?”

薛洋吹起糖纸,任那张漂亮的纸张缓慢地飘落到地上,七彩的纸闪了两下,缺了灯光的照拂重新变成了透明的颜色,融进黑暗中。宋岚这才从种种幻想中脱身,惊觉苏涉不知何时出了办公室,只将他们两个留在了这里。

薛洋嘎吱嘎吱嚼着糖,说话间有晶莹的碎屑黏在嘴角,又被舌尖舔去,尾音带着糖果的黏腻,有些混沌不清。“我等下就走,国外有个活动,我还以为你知道。”

宋岚没接话,将头撇到一边,似是不耐烦他这暧昧的语气。薛洋倒在沙发上,仰面躺着,长腿搭在扶手上一晃一晃,低声自语着,“听说那边的泡芙比较好吃。甜的东西总是好吃。”

余下的话他没听清,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他的呼吸,一呼一吸,发出细小的响动,好像在低声说些什么。

他几时这么多话了?无话找话的说了这么多。无聊吗?

宋岚稍稍侧了侧身子,看到薛洋盖着自己的校服外套歪在沙发上,卸了妆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惫的黑眼圈,或许只是眼睫投在皮肤上的阴影,但宋岚不能确定,他不能坐到他身边去,没法俯身去确认。

他坐的那么远,隔着一张茶几斜斜地盯着他的侧脸。看着平素里嚣张乖戾惯了的人突然这么安静,诡异的有些不适应。安静些也好,安静些也好。这么点的时间,这巴掌大的地方,容得下他的疲倦,容得下那面具下的恶鬼偷偷喘口气。哪怕他人还坐在这里,安静地数着他的呼吸。

伪装了那么多年,对着镜头,对着粉丝,对着所谓的朋友,伪装了那么久总会觉得累吧?但他真的懂他吗?宋岚悄声问着自己。他所看到的薛洋究竟是他想让他看到的薛洋还是真实的薛洋?人设,他有人设,薛洋未必没有人设,但这人设里有几分是伪装又有几分是自我?真正的薛洋是什么样他真的知道吗?那么善于伪装的一个聪明人,斤斤计较,不肯吃半点亏。现在这副疲惫的模样会是他故意做给他看的吗?这般的不设防,仿佛他害不到他似的,又仿佛他对他无足轻重一般,不在乎暴露出弱点。但对着旁人他总是乖张尖利,对他这样却又显出几分亲昵的意味。让人气恼的亲密。骗着他巴巴地往里跳。没有任何用的怜悯心!

宋岚不再看了,低头收拾起书包来。这一动惊醒了薛洋,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扯下身上的外套扔了过去。

“得了你走吧,反正外卖也没你的份,见到苏涉让他快点滚回来!妈的,想饿死老子啊!!”

最后一句显然不是对宋岚喊的。拎着两大盒外卖的经纪人用肩膀顶开门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吼了一脸,龇牙咧嘴地招呼薛洋过来帮忙。宋岚站在门口犹豫一阵,嘴张张合合,到底没有将“再见”说出口。

门悄悄地关上,他转身走了出去,衣服上沾着淡淡的香水气息,欲说还休一般,带着些许不甘渐渐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再无迹可寻。

十八、

八月末九月初的那几天对于从事媒体行业的人来说无疑是非常忙碌的。总有那么多的事需要报道,某某企业偷税漏税,某某药品质量不达标,某某地方又有人跳楼自杀……某某明星家暴打人,某某明星吸毒被抓,某某明星出了车祸。娱乐新闻总是比其他的新闻热闹,高高的占据在热搜的榜首,炫耀一般。人总会去关心那些与他无关的人的日常琐碎,很少把注意力放在那些真正值得关注的地方,即使故事里的人远在天边,也不会妨碍到他们交谈的热情。

眼下他们正在谈论的事情的配角正在遥远的伦敦刚刚参加完一个活动,疲累却兴致奇高。按理说如果有哪次上热搜他不是前几位别人都会觉得奇怪,仿佛看惯了他做主角一样,冷不丁换个人总有几分怪异的不适。但这次不一样,薛洋倒很高兴由别人接手那个位置。毕竟谁也不会同死人计较。

榜首包括并排连着的几条都是同样差不多的消息,从各个角度轮番报道着常氏父子的死亡,竭力渲染的悲伤气氛却更像是一场滑稽的闹剧,丝毫不见伤感的冰冷的热闹。谁也不见得会真的悲伤,或许会有,但薛洋不是其中。

他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消息,不厌其烦,回味着黑白字句间甘美的气息。死了,死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能给人带来那么大的快乐,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抿着的嘴角慢慢向上牵引出微小的弧度,逐渐扩大成痛快的笑,放肆、粗鲁,在他人的死亡面前快活的简直不合时宜。但无所谓,他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喜悦中,无暇去管他人怎么看,他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谁都管不到他,谁也不能阻止他快乐。兴奋的情绪把空虚和茫然排挤出去,他捧着手机站在宾馆的窗前,却比任何时候更要快乐,快乐的简直想放声歌唱。

他突然有些遗憾不在现场,不能亲眼看着他们的死亡。他的经纪人为了让他避开这场由他精心策划的“意外”,特意安排他去国外拍摄杂志封面,但还是有不少好事的人将他和这场死亡联系到一起。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借用苏涉的话来说,“薛洋远在国外呢”。真是绝妙的不在场证明。就算他们还是怀疑又能怎么样?这件事查来查去也查不到他身上。常若下塌的酒店是私生饭查到的,追车也是她们自发的行为,车祸之后抢救无效更怪不到他身上,他又不是医生。至于常萍不过是万念俱灰之后跳楼轻生,谁都不知道他在出国前去找过他。

在这场蓄谋已久的事故中,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只不过偶尔才会被提及,只等着在最后奉上并不那么真诚的悼念,袖手旁观,冷眼相看。但谁会在乎呢?这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也有无数的犯罪借着“意外”二字招摇,真相如何没人需要知道。

谁都不知道。谁都不需要知道。

薛洋漠然放下手机在窗前默默伫立,灿烂温暖的阳光抚摸着他冰冷的额角,将他整个人渡上一层柔软的金黄。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光亮摒弃在外,固执地拥着那片黑暗不放。大洋彼岸大约正值午夜,没有月亮没有光亮,在死了一般的寂静的世界里,仍有人在狂欢热闹;而这一边阳光明媚到灼热,明亮的阳光暖融融的裹着他不放,却怎么照不进他心底,化开那抹冰凉。

“死的真好。”

他冷漠地看着这金灿灿的世界,不咸不淡地下了最后的定句,为所有的过去落下不痛不痒的句点。

常若的去世在网上着实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私生饭的问题第一次被提到明面上来,连带着当时追车的无良娱记们,被公众骂的体无完肤。不少明星站出来痛斥这种行为,呼吁粉丝理智追星,惋惜着常若的离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常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拥有近乎整个娱乐圈的朋友。生的伟大,活的憋屈,死的光荣。薛洋抄着手闲闲地走到人群之后,瞧着这些不相干的人在葬礼上穿梭来回,墨镜下的眼睛汪着些许的笑,冰冷的残忍的得意。

两具冰冷而僵硬的尸体,头发上还挂着尚未融化的冰晶,青白破败的面皮透着腐坏的气息,死亡的气息。有些杀人凶手热衷于去到被害者的葬礼,欣赏他们毫无生气的躯体,重温他们失去生命的甜美过程,忍不住会潸然泪下,激动而动情。薛洋现在有些理解他们了。

他久久地凝视着他的杰作,冷冷抿着不由自主想要上翘的嘴角,克制而僵硬地摆动着手臂,将手里的花放在棺木旁。失去了水分的蔫枯的花朵,堆在尸体上,像一个又一个连着的顿点,省略了前生省略了过往,只剩下一连串冰冷的省略号。

“……我们聚在这里,因为我们的朋友蒙遭不幸。”

悼词开始的时候薛洋趁着没人注意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刚下过一场秋雨,气温略有些低,薄薄的西装外套挡不住微凉的风。他停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口。烟草的辛辣从喉咙一路蛮横地往下闯去,驱散周遭带着的葬礼上阴沉的死气,暖乎乎地浮托着一颗快乐而茫然的心。

景物在烟雾中模糊,分散成诡异的色彩斑斓的小块,烟雾一淡就随机组合成新的事物。薛洋皱了皱眉,觉得此时站在自己车前的人是这快乐的一天里的唯一不快乐的缺憾。

“这就要走?”

“不走等着他们过来采访吗?我又不是真的难过。”

薛洋无所谓地耸耸肩,绕开宋岚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一条腿迈了进去,又抬头看了看他,“你专门出来等我?”

“不是,是……苏涉说你会早走,让你带上我。”宋岚决定撒个小谎,迎着薛洋探究的目光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我们能走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薛洋真的很想上去一拳打醒他,为着他那些不切实际的高中生的所谓浪漫和明显拙劣无比的谎话,这个人居然真的会对他心存幻想?他有些厌烦起陪着一个半大小子过家家,但又忍不住想要继续。为什么不呢?他悄声对自己耳语,常萍他们已经死了,他需要新的乐趣。

双眼微微眯起,透过墨镜审视着眼前的猎物,目光冰冷而危险。拒绝的话在唇边顿了一顿,转成一个偏头的动作。

“闭嘴上车。”

他选择对自己妥协。

银灰色的新跑车在路上呼啸而过,薛洋收起了软车顶把车子变成敞篷车,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潮湿的风纠结着头发,霸道地剐蹭过面颊,宋岚抓紧安全带觉得自己活像是电影里被疯子劫持的人质,下一秒就要跟着这个浪迹天涯的杀手同归于尽在某片不知名的海域。

想到这里,他似乎真的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咸腥气,粗糙的盐粒混合着水汽以及海藻鱼类的气味。他错愕地扭头看了眼薛洋,越过对方的侧脸看到渐渐清晰起来的海岸线。他们竟然驶出了城市跑到了海边。

及至双脚踏在沙滩上,宋岚还没缓过劲来,有些后悔就这样跟了过来。他走在薛洋后面,踩着他的脚印,竭力避开看起来脏兮兮的海滩和泛着白沫的绿色的海水。但其实天气很好,卷起贝壳的海浪也是如此温柔,但宋岚觉得这一切都显得自己太蠢了。他们两个默不作声,沿着海岸线一前一后地走着,礁石逐渐褪去温顺的面貌变的狰狞起来,冷厉的线条直愣愣地刺出去,受了伤的海水尖叫着跑远,伤口堆着白色的泡沫状的血迹。

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海滩,越往上爬越能体会到他的蛮酷不讲理。薛洋走到最突出的大石头上盘腿坐下,价格不菲的西装裤顿时皱巴起来。宋岚犹豫一下,选择蹲在他身后。太脏了,他坐不下去。

“这地方除了我还没人知道,以前工作烦了就过来。那,那家,烧烤很不错。”他指着远处的一个黑点回头看了看宋岚,发丝被海风吹得乱做一团,从这边飘到那边。宋岚不觉心头一动,手微微蜷缩一下,到底忍住了上手的念头。薛洋却没打算克制自己,伸手扯住宋岚的外套往下狠狠一带,把他重重地拉坐到礁石上,对着他龇牙咧嘴的痛苦得意洋洋地做了个鬼脸,仿佛极为享受他此刻的狼狈。宋岚狠狠瞪了他一眼。

薛洋却笑的更开心了,摘了墨镜扔到一旁,没了遮挡的眸子弯弯的,映满了阳光的晶亮。“你担心我?”他有着十足的把握,轻飘飘的问话句尾平直没有上挑,笃定了宋岚就是担心他。“你真觉得我会难过吗?”

宋岚像被噎住了一样,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回看着薛洋,等到反应过来又忍不住暗骂自己太蠢,这么轻易就着了薛洋的道。他在他面前怎么总是这么傻!他还年轻没错,但他并不希望最后留在薛洋心里的他是这么一个蠢样子!陡然间,似有一股海浪在心底骤然掀起,搅得五脏六腑火辣生疼,咸涩的味道在嘴角散开。从薛洋嘴里传来的味道竟然也是这样的苦。

“在海边总是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满头的沙子。只有傻子才喜欢来这。”薛洋擦了擦嘴唇,尝到了海的咸涩。宋岚没有答话。他被海浪卷走的思绪还没彻底回归到身体里。浅尝辄止的亲吻比任何绵绵的情话都更动人。

太阳在沉默中渐渐向着海面偏坠,粉紫金黄的霞光被海浪撒抛到天上。他们两个从礁石上爬下沿着原路返回,稍稍远离了海滩,一行脚印变作两行。

他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

十九、

人常说,时间是可以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初的痛苦终会淡化为心头泛着冷白的疤,只在想起时隐隐作痛。

常氏父子的离去宛如在大海中投入一颗稍大些的石子,虽激起浪花无数,但又很快被更大的浪所吞噬,最终只留下寂寂无声。毕竟生活还要继续,人也不能沉湎于悲伤停滞不前。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当时参与追车的私生饭和无良的娱记们被判了刑,有关部门也终于重视起这次的事故。糟糕的日子里也总会发生一些好事,让人相信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那么黑暗。而宋岚也遵从了公司的安排,从治安管理不太好的老居民区搬去了新的公寓,跟薛洋隔了两栋楼遥遥相望。

暴涨的人气所带来的并非全是让人艳羡的光辉,仍有这样那样的小烦恼困扰着宋岚。新的住处离学校太远了,来回都要由助理接送。而在学校里总会有人跟在身边——大多数是看了上次那个采访被圈粉的小粉丝,跟着他想要签名或者合影,或者成为他“年少的初恋”。这事发生一次两次宋岚还能礼貌回绝,次数多了就有些懒得理了,冷着一张脸不肯配合。

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少了。总有那么多的作业,总有那么多的单词需要背,但很奇怪,总是有人看不到他在忙一样,过来没话找话的搭讪。时间久了难免会觉得有些不耐烦,但碍着所谓的“艺人人设”,他不能要求人们离他越远越好,他只能冷处理,期望这些“粉丝”的狂热能平息下来。

但好在,上了没两天课,苏涉就带着他和60多套卷子和N多作业赶往临省录制那个大热的综艺节目。同行的除了相熟的助理外还有之前一块拍戏的女生。薛洋因为行程原因会晚上一天,因此他们先走。

那天过后宋岚就没有再见过薛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那个吻意味着什么。是意味着喜欢还是单纯的逗他玩?看书的时候文字在眼前打转,从没有真正的进入他的脑海,他坐在那,眼睛盯着书本,却不由自主地惦记着那个人。

“……这道题应该选B。从题干推时间。”

宋岚忽然回神,歉意地对坐在对面的女生点点头,看了一遍题目发现答案并没有错。他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没忍住,我,我看你,你愣了好久了,还以为你……”女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白皙的面庞羞得通红。

宋岚自觉失态,连忙开口道,“抱歉,我在想别的事。”

“看的出来。”女生点点头,重新拿起手机看起了视频,笑起来的时候小酒窝又深又甜。

他忽然记起来这女生是谁了。在上部网剧里出演女二的那位演员——真名他还不知道,只记得她的角色名叫碧草——也就是那位他无意中闯进更衣室从金子勋手里救下的女孩子,因为这件事他惹上了很大的麻烦。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孩子,自己的人生根本就不会和金家,和薛洋扯上任何的关系。宋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感谢她还是怨恨她还是同情她了。碧草的生活不见得比他更好,尽管从外表上她变的更美丽更时尚了,漂亮的让人和那个怯怯的懦弱的小女生联系不到一起去。但宋岚知道这些要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出卖身体,出卖自己,不论是出于自愿还是逼迫,总归是这样做了,并得到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名望财富。但光鲜之下有多丑陋,除了本人或许连本人都不曾在乎。

宋岚不由得一哆嗦,低头把自己往书本里埋得更深。他想到了他自己。他做的和她又有什么两样?他得到了他的荣耀,这份光辉需要付出代价,碧草已经付了,而他以后也一定要付出些什么。但若是两个人真心相爱,情况又有所不同。可不见得薛洋就真的对他有意。

陡然地,一阵恶心从胃里冲上喉咙,他连忙放下书深深吸了几口气,将呕吐的欲望咽回去。

“怎么了?”

“有点晕车。”宋岚平静地回答助理的询问,合上书闭目倒在椅子里,不想理会任何人探究的目光。

他只是突然觉得恶心。

第二天薛洋依旧没有出现,苏涉带着他们几个和导演组以及其他公司的艺人一块吃了顿饭。席上和金子勋相谈甚欢的那个人叫温晁,日辉娱乐公司的代表,同时也是一名演员。但这次他出现在这里主要是因为王灵娇——坐在他身边的那个新进小花旦。宋岚还记得薛洋对她的评价不高,现在一看倒觉得薛洋说的太客气了。再往那边一点,坐在王灵娇身边的男人之前没见过,但刚才苏涉介绍说他是日辉总裁的大公子,叫温旭。不知道为什么,宋岚总觉得那人的目光很叫人不舒服。

宋岚心里有些发毛,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磨磨蹭蹭吃到散席才如释重负,跟着助理先回了酒店。洗完澡拿出作业准备做题之前,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看看,似是期待着看到什么,又好像害怕真的看到什么。手机摆在一边他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时不时溜上一眼。说不出是怎么一种感受,来来去去信息不断,希望是他又怕是他,发现只是垃圾短信后没由来的又有些失望。最后实在是太影响做题干脆把手机扔到行李箱里,埋头不去想那些事,一直写到头昏眼花才去睡觉。

一夜无梦。

宋岚睡的很香,所以一大早被助理叫醒也没觉得特别的困倦。收拾好东西跟着下楼前往录制地点。化妆师早就在那等着,见他过来连忙把手里的衣服往他怀里一塞,催促着他先化妆,免得等会儿人多忙不过来。宋岚依言照做。陆陆续续人来的更多了。宋岚从镜子里看到碧草还有昨天见到的几个温家的新人演员在这里化妆,王灵娇不必说,她肯定有自己的专属化妆间。薛洋不在这里,大约也是在个人的专属化妆间里。不管在哪,那个小流氓都不会吃半点亏。宋岚自嘲地笑笑,平白的为那么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操心。

画完了妆他不愿再在化妆室呆着,跟着小助理一同前往录影棚,远远地就看到薛洋搂着聂怀桑的肩膀,两个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嘻嘻哈哈的笑个没完。昨天在车上的恶心感又回来了,宋岚撇过头没有再看,因而错过了聂怀桑跟他打招呼。

聂怀桑颇为摸不着头脑,不懂自己哪得罪宋岚了,放下挥舞的手捅了捅旁边站着的那个,小声道,“你家小朋友又咋啦?”

“别理他,就那个臭脾气,看谁都跟欠他钱似的黑着张脸。”薛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刚下车就往这赶,累的连话都懒得多说,哪还有精力去理他。刻意忽视了宋岚之后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那事,你大哥啥个反应?”

“我哥气死了,他说‘你再敢穿女装我打断你的腿!’,说的我跟变态一样。那明明叫cosplay!我也生气啊,等了大半年才定制好的cos服被撕了我能不心疼吗?气得我当时一拍桌子就离家出走去找瑶哥去了。”

“我操了,你他妈的?瑶瑶那小身板打不过你大哥你往他家跑,你是怕他不死吗?”

“瑶哥出国了,我刚到他家就被他撵出去了。估计现在他还在天上飞,我大哥找不到他的。”

然后他就让你来找我……金光瑶,我艹你大爷……

薛洋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们两个又聊了一会儿,人差不多也到齐了。薛洋推开聂怀桑让他快滚,整整衣服双手插在口袋里,越过摄影器材慢慢往宋岚那边走。人声嘈杂,宋岚却似乎听得到靴子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每走一步都稳稳踩在他心上。他忍不住偏头去看他,熟悉的张扬的笑容,炫耀一般地挂在脸上。属于舞台的薛洋永远都是那般的耀眼而遥远。

节目流程在场的人早已熟悉,只要按照剧本走下去就不会有太多的错处。宋岚此时倒有些庆幸自己的人设是“高冷天才冰山少年”,所以只要冷着脸在一旁分析线索就好。早上的不快情绪在胸口梗着,他根本就笑不出来。

按照设定他应该是和碧草配做CP,有一些甜蜜的微小互动,比如在碧草有疑问的时候小声耳语着解释线索,低着头跟着她一起低声欢笑。但现在宋岚只顾着拿眼睛盯着薛洋不放,冰冷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发颤,看的原本和薛洋互动的女主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俏皮话,更别提站在他身边的碧草了。她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异常尴尬,无论说什么宋岚都回答的异常冷淡,偶尔转过头看她一眼眼神还那么吓人。原本应该是很热闹的录制氛围不知怎地就冷了下来,连一贯不会看眼色的王灵娇和温晁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导演无奈喊了暂停,让大家休息一下。

苏涉心累无比,拉着薛洋说尽了好话,才哄得不高兴的小祖宗答应和另一个小祖宗好好谈谈。不过他也不指望这谈话能好到哪里去。

宋岚猜到苏涉会让薛洋来找他,因而做好了准备,直直地站在角落里等他们两个说完话,挑衅一般半眯着眼睛,将视线牢牢锁定在薛洋身上。薛洋接连几天没休息好,早就憋着一股气,见他这态度更觉得火冒三丈,扯着他出了录音棚左拐进了楼梯间。

“你他妈的有病啊?”薛洋破口骂道,“就不能收收你那个臭脾气?摆脸色给谁看呢?!记住你自己什么身份。”

“我什么身份?你说我什么身份?我感觉我自己就像……就像出来卖身的。”

薛洋呵的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肩膀不住抖动,“还挺准确。你说对了,做演员就是那么回事,乌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你他妈真以为自己还清白吗?”

“……”宋岚扭过脸看向一旁,气的浑身发抖。

“好好看看你现在的处境,这不是你家,没谁有那个必要和义务忍着你的脾气。动不动就冷着张脸发脾气闹别扭。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太阳吗?我们都得顺着你的意思来喽?”薛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性地逼他看向自己,“收起你那臭脾气,迈进来的那一天你不清白了,谁都要为现在的生活付出代价,想立牌坊就他妈的滚!”

呼吸沉重了一瞬,两个人就这样僵持而立,宋岚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指尖发白,竭力克制住自己挥拳的冲动,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被迫的妥协和顺从。

“这就对了。”显然宋岚这屈辱的模样很好的取悦了他,薛洋顿觉心头火气消散大半,笑着拍拍他的脸,满意地将手收回。

宋岚深深吸了几口气。心跳快的想要冲破胸膛,血往上涌,手脚却是冰凉。他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涩然。

“那个吻,什么都不意味着,是吗?”

薛洋的脚步顿了一顿,没有停留,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二十、

认识十年以来不知道第多少次,薛洋又对聂怀桑起了杀心。他烦躁地拍了拍手里的小抱枕抖开毛毯把自己从头蒙到脚,扭过头去背对着聂怀桑,免得自己真的忍不住打开眩窗把人扔出去。他自己都纳闷,耳机里放着的摇滚乐轰轰隆隆那么大声,居然也没盖过那人在耳边的絮絮叨叨。

薛洋再一次忍下打人的冲动时开始忍不住思索,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大早上起来赶飞机本来就不爽,身边还得带着这么个喋喋不休的话唠。哦,似乎还是因为聂怀桑。这死玩意儿和他哥吵架离家出走,现在居然还要跟他一起出国去录节目以此躲避他哥的追杀。他突然有点懂为啥聂明玦总是那么的暴躁。

第三次忍下掐死聂怀桑的冲动时,薛洋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休息日不休息,却要提前两天出发,改了机票不说还捎上聂怀桑来遭这份罪。这次的心血来潮连苏涉都没预料到,改签这事还是起飞之前才想起来应该通知一下经纪人。当然,是聂怀桑想起来的……。但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比较复杂,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而正是这“原因”的复杂性,才最终导致了聂怀桑在他耳边叨逼叨近两个小时。简直要疯。

薛洋撇撇嘴,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轻飘飘软乎乎的云朵,一望无边的白间隔着淡淡的蓝,像玻璃杯中漂浮的冰块,随心所欲地在颜色浅淡的薄荷水中肆意流浪,即便碰撞也是悄无声息。

他忽然想起有一年在雪原拍戏,铺天盖地的都是这样相似的纯白。漫无边际的澄净雪海中,他穿着的深黑羽绒服像一叶孤舟,艰难而辛苦的跋涉其中。可现在想来,他或许更像是不小心溅到上面的墨珠,平白污了一方纯净,留下一条难以消除的肮脏印记

冰与雪都是相似的东西,冰冷而纯粹,容不得一丝脏东西去玷污。就像这世界上所有纯粹的善良和美好的事情一样。浸在善意之中的洁白,无论经历过什么,都似深刻在骨子里一般,始终不会有任何改变,越是黑暗的环境越能衬托出他的纯粹,越是显得周遭的一切污浊不堪。

他痛恨这种纯白,正如他痛恨宋岚一样。

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怎么能有这么傻的人!

在宋岚身边多呆一秒都难以忍受,他自身的白映照着周遭的一切,只会显得旁人更加不堪。薛洋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虚伪和丑恶都摊开在他面前,将所有的美好焚烧殆尽,将所有的纯白泼染成黑暗,将所有的信念践踏在脚边,想把一切的善良毁给他看!世间本就丑陋,人情本就淡薄,这片土地充斥着痛苦和绝望,环顾四周,满目荒芜。凭什么他宋岚就正直善良,凭什么偏就他出淤泥而不染,凭什么偏就他清高傲岸?

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他。恨他的不谙世事,恨他的孩子脾气,恨他那颗柔软真诚毫无保留的心,连他对他的爱也一并恨着。他恨不得彻底毁了宋岚!

冰与雪都是相似的东西,纯净而又冰冷,冰或许更坚硬,雪或许更松软,但他们都无法接触过高的温度。落在泥地里只会更显出他的高洁,但融化成水之后呢?泥泞不堪!

薛洋很想这么做,很想将这份纯白点染上杂质,看着他慢慢变暗。但坏就坏在宋岚是动了真心。

在娱乐圈里谈情说爱不过是手段,身体也只是牟利的工具,恩恩爱爱逢场作戏,你虚情我假意。伪善的人见过太多,真心反倒成了个羞于启齿的东西。过于真诚的感情往往都很危险,宋岚却不能认识到这一点,一颗心毫无保留地交到他手上,他本可以把握住机会将它轻易碾碎,但事到临头竟然也会有所犹疑。他不想把自己给搭进去。

常萍死了之后,生活就像失去了什么目标一样停在了原地,兴奋只停留了短短的一段时日,比烟花还要更快地转瞬即逝。他不快乐。他需要找些什么新的东西去填补。诚然,逗着宋岚还算是件有意思的事,但要毁掉他又是另外一件事,这其中的风险之大,让他不得不谨慎。

“我认识你也有很久了,但你现在……和我认识的那个薛洋有点不太一样。”登机之前聂怀桑状似轻松地对他随口道,“以前的你可不会想这么多,你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很多事我都是听别人说我才知道的,去年你和别人闹地下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诶!还是你分手之后从热搜上知道的。以前的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伤不伤心,永远只想着自己,毫无同情和怜悯心。现在呢?”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慢吞吞地打开又合上,偷偷从睫毛下窥望他的脸色,怕招他不痛快似得小心斟酌着语句,“你开始在乎他的感受了。”

不,他不在乎,他根本就不喜欢宋岚。薛洋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不屑地冷笑一声。他远比宋岚聪明,更懂得人情冷暖,更清楚叵测人心,玩弄感情的手段远比他高明。最重要的是他不爱他,不会像他那样一股脑地陷下去。

这场提前的旅行其实并不像聂怀桑所想的那样是“狼狈的逃跑”,起码他认为不是这样。他需要时间去冷静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

好戏上演之前,总得容他细细盘算。

天上的旅行在继续,地上的人可是快忙断了腿。

苏涉早上起来才看到消息,吓得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这小祖宗说走就走潇洒的一比,但他娘的工作还没收尾啊!跟节目组约好的饭局,跟下部戏导演的碰面,还有和温家的应酬,你让他带谁去?!

兢兢业业的经纪人十余年来第一次在认真思考,要不还是干脆辞职回家养老吧。

吐槽归吐槽,事该办的还是要办。苏涉起床冲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先冷静下来。现在薛洋带着聂怀桑走了,他手头就剩下几个新人,拿得出去的也就宋岚和碧草两个。但宋岚那脾气实在一言难尽,对不喜欢的连装都懒得装,着实让人面子上过不去,不过好在他人还算安静。苏涉盘算了一下,反正酒局上都是他在应酬,宋岚在一旁坐着就行,应该不会出事。再说公司那边也有意要栽培新人以期牵制住薛洋和他分庭抗礼,这么一想,宋岚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再怎么说,他已经警告过宋岚离薛洋远点,如果他非要自己跳进去,那谁也拦不住。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想好之后苏涉匆忙给宋岚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过来一趟。刚刚收拾妥当,敲门声如期响起,苏涉开了门把人让进室内,自己转身取了两瓶水,递给了宋岚。

“这几天辛苦了,但计划有变,你和碧草下午先别走。”苏涉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但难免仍有些忿忿,“晚上的饭局我领你们去见些人,顺便争取一下下部戏的角色。”他瞧着宋岚的眼睛又补了一句,“放心,不是拉CP。”

宋岚神色稍缓,略一犹豫点了点头算作同意。苏涉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也难免讶异宋岚对拉CP这事的排斥。多好的炒作手段啊,多好的妹子啊,偏偏就不要!非得眼瞎似得吊死在薛洋那棵歪脖树上,自己找罪受。

苏涉心累地叹口气,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是打算考本地的大学吧?按照你现在的成绩来看是没什么问题的。学习当然不能落下,但我认为有必要安排你去健身,你现在看上去太单薄了,上镜的话怕是不太好看,练点肌肉出来。”

“……我想学散打。”宋岚默默道。打不过薛洋始终是块硬伤,既然要去健身那为何不顺道学一下格斗技巧?等日后再发生争吵也能够自保。

苏涉没多想一口应下,“完全可以。公司这边暂时没有安排,要等网剧开播之后才会有资源,不过我给你安排了几个节目和直播,作为网剧的宣传。还有……我知道你和薛洋学过一阶段的表演,但还不够。这次回去我会专门安排人来教你,没问题吧?”

乍一听到那人的名字被提起心头不由得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一样。宋岚嘴唇微微颤了颤,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低低应了一声。“没问题。”

那天之后刻意没再去想过的事情又回来了。那些无端加诸在他身上的屈辱和轻视,仅仅只是因为他看不惯他们。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错,但薛洋却让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的过错一般。他不是谁手中的玩物,由得别人摆弄,他有自己的尊严和目标,出卖身体这事他做不来也看不过。但种种事情,有件事薛洋却没说错,一个人如果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去支撑自己,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会像个笑话一样。想要摆脱随时会被人欺侮的处境,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他要真正地让薛洋看到,他不是谁的附属物。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再跟碧草交代交代。”苏涉挥了挥手,抄起一旁的手机翻找着号码。

宋岚不再多留,起身向着门边走了几步,状似不经意问道,“晚上我和碧草过去,薛洋呢?”

“他啊,两个小时前就飞新加坡了,还把聂怀桑带走了……喂,诶,你起床了吗……”

走了?走了正好,省的看见他心烦。宋岚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高兴,但心头压着的石头减轻了不少,不由得松了口气。见苏涉还在讲电话便推门走了出去。

碧草从另一边走过来,身边的男人见到他来松开了牵在一起手,碧草不好意思地笑笑,指了指苏涉的房间调皮地冲他眨眨眼睛。宋岚侧身给她让了位置,点点头充作打招呼。碧草闪身走了进去,那男人却不着急,背着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宋岚。

宋岚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又不好发作,只得冷着一张脸淡淡地看回去。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脾气也不太好。”男人笑笑,弯起的眼睛遮住了精明锐利的光,“看到你总让我想起他年轻的时候。”

男人见他不接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笑起来,笑够了从兜里抽出一张名片递过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宋子琛。”

宋岚十分不情愿地用指尖捏着名片,让男人从身旁走过。过于浓郁的香水味冲的鼻子发痒。他把名片举到眼前皱着眉头轻声念到,“日辉公司总经理温旭……”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人……

宋岚随手把名片扔到垃圾桶里,脚步轻快地走下楼去。接下来的日子可有的忙了,但没关系,如果薛洋能做到的话,他也一定能够做到。

标签:

Copyright   2015-2023 港澳晨报网 版权所有  备案号:京ICP备2023022245号-31   联系邮箱:435 226 40 @qq.com